健康笔记·医眼观古今
“陇原玫瑰——甘肃彩陶文化展”，是湖南省博物院新年绽放的第一展，展出的210件稀世文物，呈现了一段悠远、灿烂、延续五千多年，从未曾间断的甘肃彩陶文脉，令人叹为观止。有一件史前仰韶文化时期的葫芦形彩陶瓶，夺人眼球，吸引众多观者驻足。
葫芦，远古人类最早使用的水器，这件陶瓶器形模仿植物葫芦。上半部施黑彩，与下半部黄胎形成鲜明对比，易让人想起天玄地黄。考古证实，仰韶文化时期，葫芦形陶瓶数量多，装饰不拘一格，足见先民的喜爱。
自古以来，葫芦在先民的生产生活中扮演了十分重要的角色。明代大医李时珍将葫芦收录《本草纲目》称：“大者可为瓮盎，小者可为瓢樽，为舟可以浮水，为笙可以奏乐，肤瓤可以养豕，犀瓣可以浇烛，其利溥矣。”
葫芦在我国栽培历史悠久，距今已有7000多年。葫芦全身是宝。嫩时，可作蔬菜食用；其藤蔓、卷须、叶、花、果瓤及膜、种仁等均可入药，常用于治疗水肿、蛀牙、痈疽恶疮等疾病，《千金要方》等典籍都有记载，其入药时称“壶卢”，入菜时称“葫芦”。葫芦果皮干后变成木质，其密封性好，自身散发一股清香之气，抑或盛药、载酒和装茶，都是难得的天然盛器。
国内学者宋兆麟先生写的《洪水神话与葫芦崇拜》一文，对我国南方白族和壮族等诸族传说收集整理发现，葫芦崇拜或葫芦文化，早已刻进了中华民族集体的记忆里。
上古时代的葫芦就像西方世界的诺亚方舟一样，为人们躲避洪水的逃生之所。传说，一万多年前冰河时期，洪水肆虐，绝大部分人溺死，只有兄妹两人逃进了大葫芦里，最终保全了性命；后来，当洪水退去后，兄妹组建了家庭，这种传说恰好与女娲、伏羲交媾相一致，成为中华民族的创世祖先。由此衍生的民俗，古人视葫芦为阴阳合一的载体，旧时婚礼上，新婚夫妻要将葫芦剖成两个瓢，用红线相连来饮酒，称为合卺，寓意夫妻同心、和谐美满。婚礼上喝交杯酒的习俗，由此而来。
感恩葫芦在洪水中拯救了人类，所以，周天子要用葫芦祭祀天地：“器用陶匏，以象天地之性也。”意思是说，祭祀礼器使用粗陶和葫芦，以此来表现天地的质朴本性。
先民崇拜葫芦，还承载了诸多文化寓意。如葫芦的形状优美，与女性怀孕的子宫和哺乳饱满乳房十分相似，是母系社会女性生殖崇拜的图腾；葫芦多籽，容易繁殖，又符合人们渴望繁衍子孙后代的美好愿望； 还有，葫芦常作陪伴医家、道人云游天下的必伴之物，是为神仙器具。再看葫芦外形圆润，口小肚大，且与“福禄”谐音，它的枝茎叫作蔓带，谐音“万代”，古人认为它是圣洁吉祥之物。
后来，随着道教的兴起，道人的葫芦犹如一个时空隧道，不仅藏着别有洞天的世界，而且还存放悠远的传奇。长久以来，传统中医雅称“悬壶”，对德高望重、大医精诚，为民疗疾的名老中医誉为“悬壶济世”。其渊薮源于道教的传统，即“医道通仙道”。
悬壶，出自《方术列传·费长房》里的科幻般童话故事：“市中有老翁卖药，悬一壶于肆头（指街头）。”这里的“壶”便是葫芦。传说，东汉时，有个叫费长房的人想学医，一天，他在街上见到一个挂着葫芦的卖药老翁道人，公称壶公。壶公法术医术高明，凭借封印鬼神的道符给人治病，免除灾祸；凡施药，必药到病除。于是，费长房悄悄跟随壶公。后见壶公，化作一道青烟钻进葫芦里，知其非凡人，乃诚心拜壶公为师，学成得其真传。
费长房为纪念壶公，行医时总是把一个葫芦挂在身上，后世医家纷纷模仿，走街串巷都会背一个葫芦。我国医学史上很多赫赫有名的医药学家，如陶弘景、孙思邈、葛洪等，他们信仰道教，喜欢炼制丹药，药葫芦是他们不离不弃的宝物。从那时起，各种大大小小的医馆、中药铺等，店面上都会竖一个铜制的药葫芦作为招牌，招揽求生诊治的众生。
这样说来，葫芦与中医结缘可谓源远流长。陆游曾有诗云：“贮药葫芦二寸黄，煎茶橄榄一瓯香。”相传太上老君精心炼就的长生不老仙丹，就装在紫金葫芦里；神话里的八仙之首铁拐李，成仙后钻研药理，炼制了不少膏丹丸散，藏在葫芦里，以致有一句歇后语广为流传：“铁拐李的葫芦——不知卖的是什么药”。中医高手济公活佛，身后也爱背着一个葫芦，闲时，盛酒快活似神仙；行医时，则从葫芦里取出仙药，解民疾苦，治病救人。
历经了数千年的历史积淀，葫芦从实用功能到赋予各种精神寄托，逐渐演绎一种葫芦文化。作为植物，葫芦生命力极其旺盛，药食兼用；作为盛器，葫芦圆润饱满，能容纳、包藏；悬壶济世，则反映了传统医学追求长寿健康、平安吉祥、家族繁衍兴旺等对美好生活向往的精神需求。
潜移默化，这种超凡脱俗的文化受到士大夫青睐，成为文人墨客的一种生活理想。他们背上葫芦，或归隐田园，或行走江湖，远离了庙堂的尔虞我诈，在自然中追求心性的本真。葫芦里不再是道人治病救人的灵丹妙药，而是快意消愁的美酒。对于明代雅士杨慎而言，酒葫芦是他历尽人生辉煌与谷底后的豁达。正德六年，杨慎考取了殿试第一名，被授予翰林院编修，他意气风发，针砭时弊，因性格耿直，既失欢于皇帝，又结怨于权奸，最终在嘉靖三年的“大礼议”中，因组织朝臣据理力争，被震怒的明世宗发配到云南。当他被押解到湖北江陵的时候，看到长江岸边的渔夫和樵夫正在开怀畅饮，写出了愤懑后的通透与旷达：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汤江峰）
来源：新湖南客户端
作者：江山多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