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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石堆砌、杂木成林,约莫只是座凡山
新湖南客户端
2017-01-30 10:46:30

凡山


新湖南客户端记者 李曼斯

重山隐约于九天之上,首尾相叠,浓淡相间,浩浩荡荡侵入眼帘。墨尽的彼端,有山身披霞光、烟云缭绕,眺之朦朦胧胧,不由得心生肃然;脚下,起笔之处,抬眼可见山石堆砌、杂木成林,陡得明明白白、翠得一清二楚,约莫只是座凡山了。

许是有人替它不甘,虽无水云相伴,却生生取名曰“水云山”。这雅名在唇齿间嚼得几遍,便多少有了些飘飘然的气质。

但这些只是绮想,我却是知道的。幼时在宁乡“云山书院”求学,日日枕山而眠。月影明灭间,山风曾带来寥寥数语,也算得上是忘年老友,知根知底。


它高不过百米,一面岩石陡峭,一面翠幕蓊郁。顽童热衷于与烈石短兵相接,拾柴采果的村人则老老实实走着前人踩出来的山路。外人断不会来此,石梯也就毫无必要了。

老山并不在意这些,它只顾着让落土的种子野蛮生长,翠竹欢迎、杉木也行,甚至是无名的野草也被纳入怀抱。草木花果簇生如发,哪顾得上美学与构图,只管东斜西歪地活下去。枯死的枝干则任由其“横尸遍野”,自有砍柴人手起刀落,带回去超度成熊熊灶火。


蹿梭密林的幼童并不懂这潇洒气度,争强好胜地央父亲带着走趟石路,以完成与伙伴的“勇气之约”。然而,是凡山,更是野山!未经驯化的巨石皴法皱迭,铺天盖面地向幼童袭来,那模样分明是面目狰狞的石兽!

俯视有深渊万丈、仰面是巨怪压头。一时间,平日熟悉的大树身后,似乎藏了无数双鬼眼,幽邃得令人毛骨悚然。“哇!”一声绝望的啼哭惊得山间老鸦扑腾而起。苦笑不得的父亲将“爱哭包”掐腰抱上下一桩山石,嘴上说着哄小孩的逗笑话。

“我不爬了,还不如死在这里呢。”幼童撕心裂肺地哭喊,仿佛真到了你死我活的绝境。老山被这蠢话笑得俯仰不止,顿时显得年轻活泼了不少。

记忆到此戛然而止,人脑只负责收录回忆里最有趣的部分,人心却对故事结局念念不舍。


时隔多年,两人决定故地重游。

一人长大、一人变老,唯有老山闲心坐定,哪管寒来暑往、秋收冬藏的人间事,也无甚纷纷扰扰的新客。它只道是老友一来,便备好陈年旧事下酒,匆匆忙忙地扑了过来,欢喜得人湿了眼眶。

从村落看去,它那些凌乱生长的毛发,仍得意洋洋地横陈在山体上,甚至有愈演愈烈之势。然而临近山脚,一片记忆之外的竹林蓦然眼前。竹,生来撩人。竹条自竹节垂下,勾出迷人弧度。风拂叶动,数百枝竹条齐齐一颤,如蜻蜓足尖点入滔天碧海,荡开层层翠影而后缓缓散去。


驻足良久,忽忧心前路或已茫然。好在有相识的小童自告奋勇地要来领路。

他叼着根狗尾巴草,身手敏捷地带着我们山路上穿梭。露出黄土的部分已然十分狭窄,疯长的矮树和杂草狡黠地虚掩住两旁的深涧,路人并不知行错一步就该跌落深渊。

越往上走,野草越是肆无忌惮。刺球、茶耳树、金樱子一个劲儿地想与人亲近,以利刺深吻纠缠。提着衣摆蹑手蹑脚前行,黄土逐渐被枯叶断枝完全掩盖。干枯的脉络在脚下断裂,即便步子再轻,也挡不住林间回荡的嘎吱脆响。此时,枝繁叶茂的野树开始向脸庞索吻,那喜人的绿垂落眼前,即便行事风格并不温柔,也让人生不出嫌隙之心。


“快了快了,最多五分钟就到顶。”小童少年老成地安慰着,他顺手捡起一根竹棍,嘟囔着要拿回家当柴火,边大大咧咧地拨开挡道的棕树叶。


约莫过了五分钟,不见山顶风光,却引得扰人的石兽小露獠牙。

记忆中高大狰狞的面目猛然变了模样,不到一米高的小石已挡不住如今的“爱哭包”。一段传奇的冒险故事突然在脑中土崩瓦解,往日在山间牵引的手心纹络却逐渐清晰。



三两步蹬过石块直达山顶,见过世面的风吹得人格外清醒。远处阡陌纵横的道路,将田野分割成零星碎片。水云山下的“云山书院”,仍正气凛然地教人“明辨笃行”。若是攀上这层关系,这凡山倒也有些来头,但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作者:李曼斯

责编:唐能

来源:新湖南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