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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夫妻 半世相隔:红军女团长王泉媛与王首道的凄美爱情
新湖南 • 湖湘名人
2016-04-27 09:00:53

王首道与王泉媛的婚姻,是长征史上的旷世奇缘。

王泉媛骤成传媒“热点”,是在她87岁那年。2000年3月8日晚,中央电视台半边天栏目“庆三八专题文艺晚会”进行到一半时,节目主持人搀出一位精神矍烁的老太太向观众介绍:“这就是中国工农红军西路军妇女抗日先锋团团长王泉媛,王老曾三过草地,四爬雪山,她今年87岁了,今天,王老特地赶到现场为大家表演节目,让我们表示热烈的欢迎!”话音刚落,上千名观众鼓起了雷鸣般的掌声,经久不息!荧屏前,她的家乡——江西省泰和县的父老乡亲们也被深深感动了,一时间,王泉媛骤成传媒热点。

早在1984年,根据西路军妇女独立团故事改编的电影《祁连山的回声》,在全国公映,就是唤醒人们——不要忘记历史。

这部电影讲述的是我军第一支妇女武装为掩护主力部队撤退而全军覆没的故事。但电影中把团长误说成是吴富莲,为此,导演还专门向王泉媛老人表示过歉意。

……

中国共产党人永远不会忘记那已经写入历史的举世闻名的长征;从长征路上走过的人也不会忘记“爬雪山、过草地”那艰苦卓绝的经历。

王泉媛,这个名字被很多人遗忘了。难怪,她没有显赫的头衔,没有荣誉的花环,很少有人知道她的身世,周围人看到的的她:一个和普通人没有什么两样,和善、慈祥、儿孙绕膝、安度晚年的老人。

其实,人们不应该忘记她,她生命里曾有过一段辉煌的历史:她,曾和邓颖超、曾志、蔡畅、金维映一起走过长征路,她们是并肩作战的战友;

她,曾是王首道将军的夫人,长征路上失散,60年后再重逢;

她,曾是西路军妇女先锋团团长,一位叱咤风云的巾帼英雄;

……

2009年4月5日清明节,王泉媛去世,享年96岁。在她的追悼会上,徐向前和王首道的子女敬献了花圈。

——王泉媛一生坎坷

据资料,有人这样形容时年已经94岁的王泉媛:一生坎坷,两袖清风,三过草地,四爬雪山,五次婚姻,六个孤儿,七次遇难,八陷暗算,九死一生。

看了这个概括,人们就想了解王泉媛写满一生的传奇。

暴动,走进革命队伍

1913年,王泉媛出生于江西吉安一个贫苦农民的家庭,她姓欧阳,名泉媛。11岁那年,生活所迫,欧阳泉媛被送到村里一户姓王的人家当了童养媳,妻从夫姓,从此改名王泉媛。

16岁那年,家乡敖城骤然刮起了一场革命风暴。一夜之间,城里来了一群带枪的人。经过战乱之苦的人们,一阵惶恐之后,惊奇地发现这群带枪的人专打土豪劣绅,开仓放粮,杀富济贫。他们是什么队伍?为什么替咱们穷人出气撑腰?站在群众的游行队伍里,王泉媛第一次听到关于革命的宣传:

“敖城暴动了!穷人翻身了!”

“我们是毛委员的队伍,是共产党领导的革命队伍。”

王泉媛似懂非懂,可她却真切地看到了平日里欺压百姓的土豪劣绅被打倒,受压迫受剥削的穷人,翻身当家作了主人,她相信这支队伍,于是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报名参加红军。

1934年,经尹仁贵介绍,21岁的王泉媛站在庄严的党旗下宣誓入党。当年,她被调到县里任妇女部长,次年,调湘赣省妇女主席团工作。

学习,考了个“女状元”

1934年元旦刚过,全国苏维埃第二次代表大会在瑞金召开,会议结束后,王泉媛接到通知,调她到马列主义党校高级班学习。接到入学通知,她既激动又懊丧。上学,这是穷人家的孩子想都不敢想的事,如今梦想成真了。自己是个睁眼瞎子,一个大字不识,怎么上学?带着复杂而又矛盾的心情,她走进了学校的大门,前来迎接她的是董必武校长。令她尴尬和不安的是,在新生报名处,她竟然写不出自己的名字。

“你叫什么名字?”董校长问。

“王泉媛”。

董校长写了“王泉媛”三个大字,送到她面前,亲切地对她说:“这就是你的名字,一定要记住!”

王泉媛十分虔诚地接过从没见过的那个陌生符号时,心里格外激动。这就是自己吗?21年了,居然不认识自己的名字,这是属于那个封建时代的悲哀。

如今,自己参加了革命队伍,入了党,不但有了一个响当当的名字,而且和男人一样,有了平等的社会地位。

“王泉媛同志,作为一个革命者,光有革命的热情是不够的,还要有文化知识。你们是马列主义党校的第一批学员,不但要学军事、学理论还要学文化。”董必武校长是她参加革命后第一个启蒙老师,董老当年的教诲她一直铭记在心。

第一次军事考核,军事动作没说的,王泉媛得了个满分,文化考核,她几乎是交了一张“白卷”。在考核成绩公布栏里,她的名字后面竟然被人恶作剧画了一个“乌龟”。王泉媛恨自己不争气,拖了学员队集体的后腿,又很羞愧,压了半天床板。

“王泉媛同志,你为什么今天不到课?”董校长来到她身边关切地问。

“我……”王泉媛羞于直言回答。

“文化基础差,这不是你的错,可你要打退堂鼓,缺乏战胜困难的勇气,怎能完成党交给我们的任务?从今天开始,我给你布置一个特殊任务,每天认两个字,坚持下来,一年就可以读书看报了。”

王泉媛本来就聪慧,又勤学好问,毕业时,《苏维埃政府建设》一书,她能全文背诵,在一百多名女学员中,她出人意料地考了一个“女状元”。

插上知识的羽翼,王泉媛开始展翅高飞了。

出发,从瑞金踏上长征路

马列党校毕业后,王泉媛进入少工中央任青妇干事,并出色完成中央扩大红军队伍的“扩红”部署,紧接着一纸调令又回到瑞金。此时,正值第五次反围剿失败,红军实行战略大转移,两万五千里长征由此拉开序幕。王泉媛被分到妇女工作团,团长是董必武。

长征,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它是何等的艰辛!

我在张家坊读初中时,聆听过老红军讲长征的故事。

上有飞机,下有大炮;前有阻截,后有追兵;白天打仗,晚上行军。爬雪山,过草地,吃草根,啃树皮……有人在雪山、草地上倒下了,擦干烈士身上的血迹,掩埋好同伴的尸体,继续前行。

一天晚上,部队通过敌人的封锁线,担架队一名轿夫的腿被打伤,王泉媛给他包扎后,接过他身上的担架,冒着敌人的炮火继续前行。

又是一夜的急行军,天亮之际,王泉媛发现自己带领的担架队在大山里迷失了方向,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

人非钢铁之躯,对于身体瘦弱、体重不到90斤的王泉媛来说,三天三夜粒米未进,零负担走路,已经是体力不支了,更何况肩上还有一百多斤重的担架。

一天,他们刚放下担架休息。一伙土匪举着马刀冲了上来,王泉媛第一次遭遇土匪。她,镇定自若地拔出手枪,朝疯狂扑来的土匪射击,土匪吓跑了,王泉媛抬起担架,一口气走了三十多公里。

山高、涧深、林密,现在身处何方,队伍在哪里?继续往前走,不明方向;停下来,弹尽粮绝,无异于等死。就在这无助的当口,山谷里传来敌机的轰炸声。

王泉媛突然看到了希望之光,对身边的一位担架队员说:“加把劲儿,朝敌人扔炸弹的方向走,那里一定有我们的队伍!”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就在担架队员们冒死冲向炮火硝烟的战场时,走在她身后的一位担架队员发出一声惊呼“泉媛姐,血……你负伤了,你身上在流血!”

王泉媛知道自己的“伤”在哪里,是来了例假。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她没有放下肩上的担架,一任鲜血顺着裤管流淌。

人有钢铁之志,却是血肉之躯,筋疲力尽的王泉媛,终于支撑不住了,晕倒在地。

天无绝人之路,当王泉媛从昏厥中清醒过来,她看到远方有一个白点在时隐时现地晃动,继而,那白点越来越近,越来越大。她看清了,那是一匹白马,马背上有一名骑士。这突然到来的白光,是福星还是灾星,王泉媛不得而知。她命令担架队迅速隐蔽起来,用警惕的目光,注视着这匹白马和骑士的到来。在白马从身边疾驶而过的瞬间,王泉媛才看清,是政委何长工。何政委见妇女工作团的部分同志掉了队,是来寻找和带领她们赶队的。看到何政委,像失散多年的亲人得以重逢,王泉媛激动得大哭起来。

掉队,遇见了毛主席

在何政委的带领下,王泉媛和她的担架队,翻过一座大山,终于追上了中央纵队和失散的妇女工作团。

毛主席看到气喘吁吁的王泉媛从山上下来,惊讶地问:“小鬼,你们怎么掉队了?”

何长工政委向主席报告了她们掉队的原因,以及她们掉队后经历的磨难。

毛主席赞许说:“小鬼,你们辛苦了!来,把身上的东西放在我的马上。”

早在中央苏区就与毛主席熟悉的王泉媛毫不客气,把3名伤员的枪从自己身上取下来,放到主席的坐骑上。这时她发现,主席的坐骑上一共有11支长枪。

工作,与王首道一起

1935年,新年的钟声,迎接红军来到边陲古城遵义。天也新,地也新,处处一片新面貌。

党中央作出部署,在积极筹备“遵义会议”召开的同时,抽调一部分同志组成地方工作团做群众工作,负责人为王首道。王泉媛也被临时抽调上来。

地方工作团虽然是临时组织,可这里的大部分成员王泉媛并不陌生,一起共事的蔡畅和金维映,既是大姐又是校友,大家能调到一起工作,真的是缘分。

白天,她同蔡畅、金维映和刚从保卫局调来的王首道一起,向群众宣传党的方针政策,发动群众打土豪,分浮财。到了晚上,王泉媛却辗转难眠,她在想一个人,这个人就是王首道。

心事,蔡畅大姐开导

一天晚上,被王泉媛唤作阿金姐的金维映,突然来到王泉媛的住处,随同一起来的是蔡畅大姐。

“泉妹子,这些天看你眼睛红红的,好像是有心事,能说给我们听听吗?”两位大姐说明来意。

王泉媛给两位大姐讲了自己苦难的身世,童养媳的生涯,丈夫暴病死亡的不幸,无家可归的后顾之忧,话到伤心处,两位大姐陪她一起流泪。

“泉妹子,你还年轻,人生的路还很长,一定要振作起来。你的婚姻是封建制度给你的枷锁,丈夫死了,这是你的不幸,可你有重新选择的权利,也有追求幸福的权利。”蔡畅大姐语重心长地开导她。

再婚,嫁给王首道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倒想给你介绍一个人,这个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阿金姐故意卖了一个关子,没有立马揭穿谜底。

“阿金,你别再摆迷魂阵了,我替她说吧。这个人就是王首道。”蔡大姐揭穿了谜底。

“过去,我们不了解你的身世,也不知道你的婚姻状况,对你关心不够。如果你觉得合适,我们就给你做主了。”

两位大姐是认真的,可王泉媛却毫无思想准备。

在部队离开遵义的前一天晚上,王泉媛接到“紧急通知”,到顶头上司王首道的住地开会。她没想到,这次会议的主题,竟是自己的婚姻大事。

会议由蔡大姐和金大姐主持。

“今天的会不讨论工作大事,只研究你们俩的个人大事,我们事先已经征求过你们的意见,不反对就是同意。现在是战争时期,我们没有时间享受花前月下的浪漫爱情,可我们也是有血有肉的人,我们也需要爱情……我俩商量过,原想给你们择个良辰吉日,好好庆贺一番,可环境和条件不允许,只能选择今天,因为明天部队就要出发。你们就珍惜这不可错过又不可多得的幸福时光吧。”

简单的“会议”结束了。

蔡畅对王首道说:“我们把王泉媛同志送来了。我们把泉媛交给你,你可要待她好点哟!”说完,蔡畅她们就起身关门走了出去。

两位大姐走了,王泉媛突然孩子似的哭了。

革命者的结合,就是这么简单。简单到连一个必要的仪式都没有,连一个定情的信物都没有。

这次结婚,是长征路上唯一经过组织特批的。

当时,战争状态,行军打仗,十分残酷。恶劣的环境下,上级通知,没有结婚的都停止批准。因为女同志要比男同志经受更多、更艰苦的考验。

手枪,首道送的“定情物”

新婚之夜,这是一个终生难忘的夜晚。

当屋里只剩下两个人时,王首道伸出了手。她分明感到自己脸热心跳。王首道身上有种特别的魅力,一直吸引着她,以致此前的总卫生部某领导再三向她求婚,都被她拒绝了。

她,将手放在了他的手掌心里,感觉出那双手是那样的滚烫。她呢喃着:“首道,我爱你,很早以前就爱。”

“我也是。”王首道激情倍增。“泉媛,我真心爱你,真心,你懂吗?我要和你结婚,就今晚!”

王首道突然想到了什么。

他,起身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拉开抽屉,拿出一件用红绸子包裹的物什,一层层地打开,原来是一把乌黑锃亮的小手枪。

“喜欢吗?送你的。”王首道走近王泉媛面前,仔细地看了一眼那张漂亮的脸问。

“谢谢首长!”王泉媛受宠若惊。

“能不能改个称呼啊,咱们已经是夫妻了,这样叫起来多别扭啊。”

“怎么个改法啊,我还没有想过,听你的。”

“我也没有想好,随你的便吧,只要不叫首长就行了。”

“是,首长。”

“这把3号小手枪,是我从敌人手里缴获的,还有8发子弹,就算是我们的定情物吧。听说你的枪法很不错,想来你一定喜欢,就收下吧。”

“可我没有什么送你啊?我们老家有个习俗,新娘要给新郎,送上一双亲手做的千层底的布鞋,穿上这双鞋,无论走到天涯海角,都会回到亲人的身边来……”王泉媛含情脉脉地表达了心意。

王首道笑出了声,伸出手:“好哇,我正缺鞋穿,你快拿来呀!”

王泉媛娇嗔道:“你知道我现在做不出来嘛。”她急得眼里竟溢出了泪水。

王首道见状,轻轻为她拭去眼泪说:“泉媛,别哭,你的心我领了,就是不穿你做的千层底,我也不会离开你,即使暂时离开了,最终还是要回到你身边来。”

情未尽,夜未央,军号已吹响,部队要出发。

王泉媛那不争气的眼泪,再一次涌出眼眶。

“我们很快就会见面的,多保重!”

……

重逢,第二个甜蜜之夜

半年后,王泉媛喜出望外,她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1935年6月26日,当王泉媛随卫生部刚到两河口驻地,王首道便派通讯员送信给她,要她晚上到他住的木楼去。

夜晚,她急地切奔到木楼门口。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向她走来。

王首道看到了王泉媛。他走过去,情不自禁,一把就将她抱在了怀里……

见亦难,别亦难。天亮了,王首道又把王泉媛送回卫生部驻地。

行军路上,两个人虽然能时常碰面,却无法同居。

翻过大雪山后,前面是连绵不绝的草地,王首道跟随大部队走了,这一次是长久的别离。

更没想到,那一晚相见,几乎成了他们的诀别!

团长,王泉媛受命妇女先锋团

1936年6月,红军第二、六军团两万余人坚决执行北上抗日的路线,经湖南、贵州、云南到达西康甘孜与红四方面军会合,编为红二方面军。

是年8月,西路军妇女先锋团组建,王泉媛任团长,政委是吴富莲,全团1300多名女战士,她们大多来自四川。这是中国革命史上第一支全副武装的娘子军,她们从社会的最底层走来,聚集到共产党的旗帜下。

“姐妹们,我们是工农红军西路军妇女先锋团,是一支由受剥削、受压迫的妇女组成的革命队伍。革命就是为了解放普天下的受苦人,解放我们自己……“队伍出征前,王泉媛作了战前动员。

望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这支刚刚招募来的队伍,王泉媛亦喜亦忧。她们中最小的只有12岁,还是个孩子,最大的不到30岁;她们有的是瞒着家庭偷跑出来参加革命的,她们大多数人没有文化,没有经过军事训练,她们能行军打仗吗?能经受住这艰苦地磨难吗?

部队进入“西出阳关无故人”的河西走廊。一直向西,向甘肃腹地插去,进入民族地区,到了马步芳的领地。

当时,是国共合作时期,部队路过凉山、武威,马家军没放一枪。

枪声,血战祁连山

和平容易使人麻痹。正当红军队伍毫无戒备地向西挺进的当口,风云突变。马家军受蒋介石指使,一场围剿红军的血腥大屠杀,从此拉开战幕。

1937年3月,西路军在河西走廊与马家军经过40天血战后,损失惨重,西路军总指挥部、9军、30军和妇女先锋团陷入重围。此时,两万多人的西路军,剩下不到5000人,一半以上是伤病员。

为了冲出重围,妇女先锋团担起重任,担起阻击马家军装备精良骑兵师的重任。

那一仗打得残酷。开战不到一小时,子弹打光了,手榴弹扔光了,连身边可以用作武器的石头也扔光了。蝗虫般的马家军骑兵,黑压压地向我方阵地扑来,弹尽粮绝的妇女先锋团陷入绝境。

再也无法抵抗了,妇女先锋团旗倒人散,全部成了马家军的俘虏。这一仗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一千多名女战士献出了年轻的生命。

被俘,饱受敌人的严刑淫辱

“谁是你们的长官?你们有多少人?多少枪?”

马家军对被俘的女红军,一遍又一遍的严刑拷打,无所不用其极。最令人不齿的是,他们把被俘的女红军作为战利品,分配给马匪的官兵,没有人能逃脱那场灭绝人性的浩劫。王泉媛最终被人出卖,暴露了团长身份。

听说抓到了红军女团长,师长马步青兴奋不已,决定亲自审问。连续三天三夜的严刑拷打和威逼利诱,王泉媛始终没有屈服。

马步青怒火中烧,又心生一计,决定将她许配给他手下的工兵团长马进昌为妾。

做敌人的姨太太,这是对自己人格的最大侮辱。王泉媛死也不能接受。威逼、利诱,马进昌不断地变换手法逼其就范,她只能不断地与敌人巧妙地周旋。“嫁给你可以,可你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马进昌见王泉媛低头就范,自鸣得意。“说吧,你有什么要求?”

“我手下有个叫王秀英的女兵,是我的贴身人,把她给我找来做丫头。”

王秀英是个不到15岁的女孩。听说被俘后,被马匪的勤务兵强暴了。现在,不知是死是活,能把她找到身边来,保护她不再受伤害,眼下也只能做到这些了。

马进昌没有食言。第二天,就把王秀英找来送到王泉媛面前。“你提出的条件满足你了,明天成婚!”马进昌下了逼婚令。

王泉媛再也没有退路了。那晚,当那个带着满身酒气的魔鬼,向她扑来的时候,她用尽全身力气,猛的一脚朝那个男人的裆部踢去,那一脚踢了个正着,马进昌从床上滚下来,抱着下身痛不欲生地在地上号叫。见有机可乘,王泉媛推窗从土楼上跳了下去……最终,在王秀英的帮助下,她们一起逃了出来。

组织,没有收留她

一路女扮男装,闯过数不尽的关卡。

1939年3月的一天,王泉媛手拄拐杖,终于来到兰州“第十八路军驻兰州办事处”,她轻轻地敲开了“办事处接待室”的门。

王泉媛带着一颗疲惫的心,向他们讲述了自己历经磨难,痴心寻找组织的经历。

她的故事讲完了。那个在长征路上,曾几次向王泉媛求婚都遭到拒绝的人,冷漠地接待了她。给她的却是这样的答复:离开队伍一年以内的留下,两年以内的审查,三年以上的不收。

他还说:“你们走了三年了,说回来就回来,没那么容易。”语气很生硬,也很坚决。

此时的她,脱离队伍已三年。这位在敌人的严刑拷打面前从没流过眼泪的女中豪杰,却在自家的大门口,伤心痛哭了一场。

1939年夏,王泉媛第二次找“八办”时,“八办”没有了,从西路军一同逃出来的姐妹告诉她,说有人说,王泉媛在“八办”发了誓不再当红军,并在“八办”留了封信给王首道,说她永远也不想再见他了。王泉媛心中感到一阵悲哀(对此事,王首道了解内情后,曾激动地说:“不应该让她走哇,应该把她留下来……”)。

王泉媛,这位用双脚走完了不止两万五千里路的女红军团长,最终没能走到陕北。相反,只好乞讨,重返老家。

她带着一颗破碎的心,绝望之际,沿长征原途,继续一路逃荒要饭。途中,为了活命,她不得不与一个叫万玲的男人结婚。这个男人曾答应把她护送回家,可是,他却在中途跑了,又找了别的女人。

1942年7月,当王泉媛衣衫褴褛、腿脚溃烂地回到阔别多年的江西泰和老家时,家里人都不敢相认。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当地人都不知道她曾经是红军女团长。后来,王泉媛嫁给了一个叫刘高华的革命烈士后代,下地种田,自食其力。

文革,再遭劫难

新中国成立后,王泉媛当过村妇联主任,当过敬老院院长,一直到68岁。她,本来想过平平静静的日子,可“文革”再一次把她推向“革命队伍”的反面:叛变革命,历史不清……揪斗、游街,肉体和精神的折磨,使她痛不欲生。她,无法忍受这不公平的对待,一次次向组织反映情况,希望能澄清自己的历史。

王泉媛没有放弃,她相信严冬总会过去,春天总会到来。

——相逢,六十年后在北京

六十年后再相逢,这是一个“甲子”的轮回。《中国作家•纪实》2011年第二期)作了介绍。

党籍,重新恢复

1982年夏季的一天,王泉媛来到北京。这一次,她是来请康克清大姐作证,她要求恢复自己的党籍。

冰雪终于融化。在康克清、蔡畅等几位红军老大姐的帮助下,蒙受了半个多世纪冤屈的王泉媛,终于恢复了党籍和红军身份。

这一天来得太迟了,可它终于还是来了。

当她被确认,应该享受老红军战士待遇时,已是76岁高龄;后来,她享受副地级待遇。

首道,总算又见到了

这一次,顺道,她也想来看看“他”。

当她办完事准备离京时得知,时任全国政协副主席的王首道要来看望她。听到“王首道”这三个字,年近古稀的王泉媛泪如泉涌,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总算又见到了,总算又见到了……”。

在中国妇女联合会,王首道向她走来了。远远望去,他高挑的个子,依然很瘦,灰白头发和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浑然一体。

“泉媛同志,你好吗?”王首道上前伸出了手。

王泉媛迎过来,紧紧握住了曾经是她丈夫和战友的男人的双手,心里翻腾起酸甜苦辣,眼泪一下就蒙住了视线。快半个世纪了,没想到还能见一面!

仅这一面,她盼了足足四十六年啊!

两河口那座小木屋,在她的心中长成了一棵树、一座碑,成为她永恒的思念。

王首道从许多老战友那里已听说了王泉媛的遭遇,心中潮涌浪翻,才问了一个“好”字,便什么也说不下去了。

她盼望能见到他,她心里一直存着一个疑问?

这疑问,是自从她被兰州“八办”拒绝后,就像铁钉一样钉在了她的心上。“我想问你一个问题。”王泉媛再也忍不住了,说:“有人说我在‘八办’给你留了封信。”

王首道一听,吃了一惊:“我不知道这封信的事,我在延安等了你三年,见你没有回来,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他捂住脸说不下去了,眼泪从他的手缝里渗了出来。

这一次会面是短暂的,但了却了王泉媛半个世纪的心愿。

……

布鞋,遵义诺言兑现了

1994年,王泉媛到北京,她再一次见到了病中的王首道。

“首道,我来看你来了!”王泉媛笑着走了进来,眼里闪动着泪花。

为了这次相会,王首道交待工作人员,不许外人在场。

两人又相见了,一股幸福感涌上王泉媛心头。

那天,她专门到王府井百货商店买了一双千层底的布鞋。

相互问候了一遍后,王泉媛从随身携带的布包里,取出一双手工做的千层底黑布鞋,郑重地把它交到了王首道手上。

王首道双手颤抖着接过布鞋,浑浊的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说:“你没有忘记遵义时的诺言!”

两位老人颤抖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他们有多少知心话要互相倾诉啊。整整六十年了,六十年的等待太久太久,六十年的风雨太多太多。

王泉媛喃喃地说:“六十年了,我说的话终于兑现了!”

两位老人走到一起,王首道挽起王泉媛的胳膊。

站在他们身边的女儿王维斌,为两位老人拍下了这张他们有生以来第一张也是最后一张合影。

1996年,王首道逝世。当王泉媛得知这一消息后就病倒了。

2009年4月6日,《井冈山日报》报道:中国共产党党员、离休长征老干部、原中国工农红军西路军妇女先锋团团长王泉媛同志因患脑血栓、支气管炎等多种疾病医治无效,于2009年4月5日在泰和县人民医院不幸逝世,享年96岁

笔者谨以此文,缅怀这位没有到过张家坊的“媳妇”——巾帼英豪。

人民,没有忘记她,家乡的后人,没有忘记她。

责编:朱晓华

来源:现代家庭